1893年,保尔·高更(1848—1903)给他分居多年的妻子梅特·加德写信说“我正在整理一部关于塔希提的书,这书对于理解我的绘画很有用。”
高更说到的那部书,是指1891年6月首次抵达塔希提后写的散记,整理后的篇名叫《诺阿诺阿》,这在当地土话的意思是“香啊香”。
他一生时乖命蹇。生于巴黎,3-8岁在秘鲁利马度过;回到奥尔良过得很不愉快,经常逃学躲人附近的林子里;17岁弃学,当了七年水手;1871年进人巴黎一家银行工作,娶了一名丹麦妇女为妻;26岁开始画画,跟毕萨罗交了朋友;他的《维罗弗莱风景》一画在沙龙展出,随后几年经常与奋斗不懈的印象派朋友共办画展。
高更放弃了银行工作,专心画画,妻子不同意他的做法,遂离开了他。此后为物质生活所困,一直很少如意的事。在巴黎当过招贴工;由于志同道合而聚在布列塔尼蓬达旺作画的画家,不久也四处星散;与凡高在阿尔“黄房子”(南方画室)试图创立新学派,才两个多月就闹得难以相容,他不辞而别,而凡高当夜自割耳朵。
他徒然心高气盛,充满创意,但他的画在巴黎少人问津。高更决定离开窒息的欧洲艺术氛围,到“蛮荒之地”去寻找人的本真。最初目标是印度支那和马达加斯加,后来选择了太平洋中的法国属地波里尼西亚。
《诺阿诺阿》记录了高更一生中不多的一段心平气和的幸福时光。“南纬17度,夜夜都是美的……北纬47度,巴黎,我相信椰子树己经不存在,声音也不再悦耳动听……”岛上的湖泊鲜艳夺目,树木郁郁葱葱,土地闪烁“流金与阳光的欢乐”土著性情温和,他的塔希提少女热情顺从,使他年轻,激励他的艺术创作……
高更不认为自己是作家,写完稿子后交给朋友夏尔·莫里斯请他润色修改。莫里斯是个平庸的诗人,拙劣的编辑,拿到稿子加上许多华丽花哨的词藻。1895年,高更二次前去塔希提,给文稿配上了一系列水彩画、木版画和照片。这样使作品改变了性质,原本只是一篇普通、还有点凌乱的散记,抒发个人感情,添加了这些丰富的视觉作品,成了高更晚年的艺术文化宣言书。“我愿意创立一种敢做一切的权利。”他在岛上寻求的是人的原始淳朴,不是宗教的神秘。
1897年,夏尔·莫里斯把高更文章的选段交给《白色杂志》发表 插人了许多自己写的诗歌,还将其他人笔记中的塔希提神话传说,也作为高更的考察放在文内,把原本一部非常质朴的作品,做得不伦不类带上考究气;同时还签上莫里斯的名字,与高更并列。
高更在几千公里外的太平洋小岛上 风闻此事 给莫里斯写信 提出自己的看法 否认这样的作品.但是莫宝斯我行我素 叫高更奈何不得。
1903年1月,塔希提岛受龙卷风的蹂躏,高更勇敢正直,在岛上维护土著的正当利益, 不惜与法国殖民当局发生冲突。5月8日,他心脏病突发,猝死在马克萨斯岛阿图阿那的一间小屋内,只有土著陪伴着他。
第二天,当地传教土走进他的小屋,烧毁了留在室内被他认为不道德的二十几幅裸体画。3个月后,日后成为法国研究东方文化的大学者谢兰阁(victor segalen,1878—1919),当时是个青年医生,随同医疗队到塔希提救灾。8月 10日走进了高更与世长辞的那间小屋。墙上还挂着不少画,玻璃门上涂满高更的画,像教堂的彩色玻璃。高更遗物在帕皮提拍卖时, 他买到一部册子,里面有高更零星的稿子和许多插图。
这部册子后来辗转回到了法国,先由高更的好友达尼埃尔·德·蒙弗雷保存,后来又归卢浮宫博物馆图画室收藏。
至于高更的1893年原始手稿,幸而保留在莫里斯手里。高更死后5年,也即1908年, 莫里斯把它卖给了版画商爱德蒙·萨戈。萨戈买下后把它放到阁楼上,也就不再提起。
这期间 在外流传的所谓高更原著《诺阿诺阿》其实都是经过莫里斯篡改和歪曲的文本。直到1954年爱德蒙·萨戈的女儿在阁楼里发现了沉睡了几十年的高更原始手稿,出了少量影印本;然后到1966年,巴黎出版商出版了附有宝贵的注解和评论的高更的《诺阿诺阿》。
事情还是没有圆满。1987年,塔希提帕皮提高更纪念馆根据高更原始手稿和卢浮宫博物馆图画室收藏的高更《诺阿诺阿》插图,委托前后出版社出版了8开本的《诺阿诺阿》,图文并列,相得益彰,既恢复了本来面目,也符合高更的原意。
这离高更逝世已八十四年。